纪红建:忠实记录 真诚报告——长篇报告文学《乡村国是》创作谈
发布时间:2021-08-04 字号: A A A

       《乡村国是》是由我院中青十六期校友、作家纪红建创作的一部全景式描写中国脱贫攻坚战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该作品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奖。我院特聘导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白烨如是评价:“这部作品既真实、全面、生动地描述了我国扶贫工作取得的伟大功绩,也充满着思辨和温暖,是一部有历史纵深感和现场感、有血有肉的报告文学作品。”这样一部作品是如何诞生的呢?请看纪红建的创作谈。

       2014年年底至2017年7月的两年多里,在国务院扶贫办、中国作协、湖南省作协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我背着简单的换洗衣服、笔记本电脑和相机,或乘飞机或乘高铁或乘火车或乘大巴或乘三轮车,独自行走于六盘山区、滇桂黔石漠化片区、武陵山区、秦巴山区、乌蒙山区、罗霄山区、闽东山区,西藏山南、新疆喀什等脱贫攻坚主战场,走过湖南、云南、甘肃、宁夏、新疆、贵州、广西、福建、重庆、四川、湖北、江西、安徽、西藏等14个省(自治区、直辖市)39个县(区、县级市)的202个村庄实地采访了脱贫的老乡和当地扶贫工作者,带回了200多个小时的采访录音,整理了100多万字的采访素材。

       在这个过程中,有无尽的感动与感叹,特别是贫困群众自然流露的感激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贫困山区确实难,难于生活,难于扶贫,难于脱贫。但再难,都挺了过来,都攻坚克难了,都已经成为过去时了,或者已经渐渐成为过去时。就包括那些丧失劳动能力、曾经对生活无望的群众,也因为搭上了精准扶贫这趟列车,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家中生活境遇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看着浩浩荡荡的脱贫队伍,我看到了喜悦与温暖,更看到了一种豪迈与自信。

       我深深记得吉首市扶贫办茶叶办彭明安主任把我送到吉首长途汽车站时,向我嘱托说:“‘脱贫攻坚’是个很大很大的题材,要写好不容易,我真佩服你有勇气来写这个大题材。但我相信你能写好。你一定要多把笔墨放在基层的扶贫干部和贫困群众身上,多写他们的故事,多反映他们的心声。现在扶贫不是任务式的、表格式的了,扶贫人都带着感情来思考谋划,带着温度来深入推进。扶贫,说到底,扶的是感情。你要是把群众的心声表达出来,这是个功德无量的大好事。”长途汽车徐徐启动,彭明安主任还一边向我挥着手,一边大声对我说:“书出来后一定要记得送本给我哦!”我重重地点着头。

       我深知,30多年来党中央对贫困群众的关怀和温暖的传递,让贫困群众真真正正地成为受惠者;30多年来脱贫之路的酸甜苦辣,贫困群众都是亲历者和感受者;30多年来的脱贫之战,特别是现在最难啃的“精准脱贫”战的阶段性战绩,贫困群众才是真正的评判人……群众,只有群众最有发言权。我想,只要真实地把他们的心声呈现出来,这部作品就会充满感动和力量。于是我决定把这部作品的话语权交给贫困群众,把尽量多的笔墨留给贫困群众。虽然他们生活在最基层,他们是草根,但他们纯真、朴实,他们有一种摧不垮的高大与伟岸。


纪红建(右)采访广西凌云县泗城镇陇雅村党总支部书记吴天来

       除了想尽快反映老百姓的心声,我还急切地想把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倾诉给亲爱的读者,这是我的心愿。然而,当我面对着一份份沉甸甸的资料,真正下笔开始创作时,我感受到了另一种艰难。

       脱贫攻坚主战场场面之大,涉及面之广,史无前例,令人震撼。六盘山区、秦巴山区、武陵山区等14个集中连片特殊贫困地区,涉及全国各地的680个县,几乎遍布神州大地。并且中国脱贫攻坚战场还只是世界脱贫攻坚战场的主阵地之一,到2015年全世界仍有8亿人生活在贫困之中,脱贫仍是地球人最为惊心动魄的激战、恶战、苦战。产业扶贫、教育扶贫、健康扶贫、金融扶贫、生态扶贫、电商扶贫、光伏扶贫……在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基本方略的统领下,社会各界、各行各业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了,因地制宜、因人而异采用多种手段,一系列脱贫创新实践正在各地蓬勃开展,众人拾柴汇聚起澎湃的“巨能量”。中国新时期的反贫困取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凝聚着数以亿计的扶贫干部和脱贫群众的血汗。

       面对如此壮阔的场景,如此重大而沉重的命题,我该写什么?怎么写?我有“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但我不想进行所谓“大题材”的报告文学创作,不想写大话、空话与套话,这样会使整部作品变得苍白无力。思来想去,我决定站在平民的视角,本着“详近略远”的原则,将本书聚焦在人性、精神和情怀上,既重点反映党的十八大以来精准扶贫攻坚场景,也注意历史的延伸,既叙写扶贫攻坚取得的成绩,也呈现中国扶贫历史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既歌颂脱贫攻坚道路上人性的光辉,也心怀忧虑,注重反思。于是便有了一些思路:

       其一,我想通过贫困乡村这个小窗口反映党和国家的扶贫战略。新时期以来,扶贫战略一直是关乎党和国家政治方向、根本制度和发展道路的大事,是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的主要内容。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我国扶贫开发工作做出战略性创新部署,提出建立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因为“扶贫”一直是党和国家非常关注的大事之一,写作这类作品,很容易站在官方视角,写成“高大上”的作品,难接地气;既不是官样文章,也不是文学作品,两不像,不伦不类。那显然是没有生命力的作品。我希望质感、鲜活且有个性地体现国家的扶贫战略,这样做就必须以平民的视角,用接地气的故事和叙述,把传统的“主流”叙事转化为作家个性化的叙事,尽量让作品有感染力。

       其二,我想通过“精神”二字理顺全文脉络。采访之前我谋篇布局时,对于到底用一条什么样的线索贯穿全文,心里还飘忽不定,一直没底,也无法定夺。根本原因,还是认识和理解不深入,也不深刻,没有抓住脱贫攻坚工作的精神,或者说灵魂。精神二字的含义,很宽,也很广。最先要说的是贫困山区群众那种自强不息、坚毅与顽强的意志与精神。事实上,贫困并不是我们这个时期特有的产物,贫困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发展,人类也一直在同贫困进行着顽强的斗争。在麻怀村,在十八湾村,在陇雅村,在汉尧屯……我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贫困群众精神的力量。这应该也是各级政府提出,“要打赢脱贫攻坚战,必须发挥群众主体作用,发掘群众内生动力”的原因所在吧。当然,各级扶贫干部,各行业各领域的扶贫力量的无私奉献精神,更是需要弘扬和宣传。他们无私无畏,为了脱贫事业抛洒着汗水和青春,甚至许多人为此献出了生命。把精神提炼出来了,或者说找到了灵魂,我也就从千头万绪的采访资料中走出来了。

       其三,我想围绕“艰难”二字展开叙事。贫困是人类的顽疾,要完全摆脱贫困谈何容易。中国过去30多年的脱贫之路,有巨大的收获,但是由于中国幅员辽阔且各地现实的差异,反贫困仍具有相当的复杂性。反贫困过程中存在着大量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些是长期存在的,有些是最新出现的。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中国长期积贫积弱,财富积累水平低,再加上中国国土辽阔、地形复杂等因素的作用,存在着许多长期制约人民走向富裕的因素,如基础设施建设条件较差,贫困地区教育相对落后,群众自我发展能力较弱,素质性贫困根深蒂固,扶贫缺乏长效机制等等。我想,只有写出脱贫攻坚的“难点”“痛点”,才能触及心灵的深处,作品才会有温度和生命力。这样的作品可能会有些沉重,但我认为,脱贫攻坚的巨大贡献需要赞扬与歌颂,但必须是理性的赞扬与歌颂。

       其四,我想让这部作品可以留下思索的空间。经过30多年的努力,我国成功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的道路,使7亿多农村贫困人口成功脱贫,成为世界上减贫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世界上率先完成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中贫困人口减半的国家。成就无疑是巨大的。但在看到成就的同时,我告诫自己要尽量用发展和审视的眼光看问题,坚守自己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立场、独立的思想。如果不这样,各地脱贫攻坚工作就会显得千篇一律,也就没有了独特的故事、个性化的人物,只会有故事的雷同,内容的复制,那样留下的不是思索的空间,而是无声的叹息。故事就在那里,只有挖掘程度的深与浅之分,但思索是自己的,是独有的。作品存在的价值在哪儿?就在于思索。

       心愿归心愿,但在创作过程中,我真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面对浩瀚的历史,广袤的大地,特别是无私奉献的扶贫队伍,勤劳、顽强的贫困群众,矮小的我必须仰视,也只有仰视,且泪湿衣襟。面对这一切,我的笔端是如此的无力而幼稚。这时我才真正体味到,共和国脱贫历史进程中涌现出的诸多优秀扶贫作品其创作之艰难、价值之珍贵。我曾经苦闷过,也曾经纠结与犹豫过,甚至曾经萌生过打退堂鼓的念头,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诸多良师益友的鼓励与支持。黄承伟先生对我的采访与写作一直给予无私的帮助、真诚的鼓励,他给我发微信说:“采访都在山区,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尽量避开暴雨季节,当心洪水和泥石流。”“除了要注意人身安全,还要注意采访资料的保存。”“这个作品既要体现脱贫攻坚取得的巨大现实成就,也要注意历史的延伸,呈现其艰巨性和复杂性……总之,写作中有任何问题,你可随时联系我。”本书责任编辑周熠女士总是在我孤独的采访路上和纠结的创作过程中送来慰藉,她说:“你跑了这么多贫困地区,很苦也很累,但都会在作品中留下印迹的。”“可以带本文学书籍,让它帮你消解路途的孤独与无奈。”“矛盾、纠结与痛苦,好的文学作品就是这样炼成的,要相信文学的力量。”“加油!加油哦!”《中国作家》资深编辑汪雪涛先生鼓励我说:“报告文学是行走的文学,你把采访的故事,以及行走中酸甜苦辣都在作品中进行叙述,这就是报告文学的意义所在。你是在做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你要把此当成你的创作自信与动力。”……最终,我鼓足勇气把这个作品写了下来,紧紧围绕着贫困乡村,围绕着贫困乡村里的人和事,围绕着人心和人性,围绕着精神和灵魂。我也在内心不断安慰自己、告诫自己,虽然我很矮小,也无才华,更没有宽广的思维,但我的行走是真实而忠诚的。这点,我十分肯定。于是在创作过程中,我把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真实地记录了下来。真实、真诚,还有心灵的表达,以及些许反思,足矣!

       于我而言,这次创作是一次考验,也是我的一次新生。作为一个报告文学作家,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多出名,但做一个忠实的默默无闻的行走者、记录者、思考者、报告者,这一点,在我心中从未动摇过。

       校友名片

       纪红建,湖南望城人,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中青十六期校友、湖南省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培训部主任、作家。著有《乡村国是》《大战“疫”》《哑巴红军》《马桑树儿搭灯台》等长篇报告文学20余部,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当代》等刊物发表长中短篇报告文学200余万字。曾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宣部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特别奖、第二届“中华文学基金会茅盾文学新人奖”等,系中宣部“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

编辑 | 文艺研修院 许文彬

编发 | 文艺研修院 姜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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