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院特聘导师王晓鹰:让当代原创走进现实与历史的深处
发布时间:2015-09-23 发布人: 字号: A A A

近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在文艺界引起热烈反响。此文为王晓鹰本人对于戏剧“繁荣” 、“发展”话题的深入思考。

中国戏剧目前正处于继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新时期戏剧”以后的又一个繁荣时期,参与戏剧创作的力量更为多元,演出的场次和观众人次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票房业绩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繁荣与发展不完全是一回事,繁荣是量的积累,发展是质的进步。在一片繁荣景象的背后,我们有多少作品能有穿透时空的艺术力量?有多少作品在哪怕十年之后仍然能给人以思想的启发和情感的震撼?每一位创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是应时应景地昙花一现,但怎样才能创作出具有长远生命力的作品?

对于戏剧创作者来说,我们创作的外部环境有时会出现一些比较复杂的非艺术因素,比如要简单解释政策,比如要直白配合宣传,比如要努力满足评奖,比如要设法迎合票房,等等,这些负担或者诱惑常常会成为我们创作的困扰,有一位著名剧作家把这些称为“外部困境” 。然而,影响我们创作出好作品的,除了“外部困境”之外还有一种“内部困境” ,就是我们自己对戏剧这门艺术的价值意义的理解有距离,对其创作规律的掌握有欠缺,这里有能力问题但更多还是意识问题。

假如我们在外部获得了宽松的环境,我们真的就能立刻写出好作品?我们真的能做到不急功近利、不急于求成地创作出有深刻思想、有丰富情感、有厚重文化历史内涵的作品?这个问题的提出是想说,如果我们遇到的“外部困境”是客观现实而且又难以一己之力改变,那在多大程度上能解决一些我们在创作思考和创作想象上的“内部困境” ?这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不过这对于具体创作来说又似乎是延续多年的老问题,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在面对相同“外部困境”的情况下,我们的原创作品中仍然有着十分明显的深刻与浅显之分、丰富与苍白之别。

现在我们正在大力强调“深入生活、扎根人民” ,这是要从根本上解决思想观念、艺术态度的问题。而解决了观念态度问题以后,怎么真正写出好作品来,又要解决创作规律、创作思考的问题,当然还包括创作想象和创作技法等问题。观念问题的解决并不意味着创作问题能够同时得到解决。面对了现实之后,深入了生活之后,就开始考验我们创作者怎样思考现实,怎样理解生活,进而考验我们如何表达对现实的认识、对生活的感悟。这就要求我们从事戏剧创作的人,能透过对表面生活的观察和感受,在创作过程中挖掘出人物更深的内涵意义、生命价值、人生哲理。而且,我认为如果没有一定的历史视角和文化反思,也很难写出真正有深度的反映现实生活的戏剧作品。

在这方面,一些外国经典名著的成功经验很有参考价值,要知道每个我们所谓的“世界经典”在它被创作出来的当时,就是它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原始创作” ,比如我现在正在恢复排练的美国名剧《萨勒姆的女巫》 。剧作家阿瑟·米勒用他遭受“麦卡锡主义”迫害的经历写作了此剧,表达了他对处在一个极端的社会政治环境下人与人之间关系变异的观察,更表达了他对人性在善良与丑恶的扭杀过程中所呈现的复杂、微妙、深刻的内涵的感悟。但他并没有急于从自己所亲历的生活现实直接入手进行创作,他把视野扩展到了更宽的政治文化背景和更远的社会历史空间,结果是他用1693年发生在北美大陆清教文化背景下的“萨勒姆审巫案” ,表达了他对20世纪50年代美国极右的社会政治环境下的“人性变异”的观察与思考。

《萨勒姆的女巫》舞台剧照

十多年前该剧在北京首次上演时引起的极大轰动中有很多“太像文化大革命”的反应,因为它让我们想到的是发生在中国的、极左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几乎完全相同的人性表演,遗憾的是我们自己几乎没有一个反映我们如此相近的生活经历和人性表演的作品流传了下来,而对于戏剧创作更有启发性的问题是: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关于那个时代的“原作”作品几乎没有一个像《萨勒姆的女巫》这样,在剧情进程中把真正具有本质性的冲突和绞杀写进了人物自己的内心,写进了人物的灵魂深处! 《萨勒姆的女巫》正是由此才产生了“灵魂拷问”的强烈戏剧效果,也正是由此, 《萨勒姆的女巫》才成为了超越时间、空间、社会、文化等的真正的“经典”之作。

在关于原创作品的情感内涵、思想哲理的深刻挖掘的同时,在艺术表现上,好的戏剧原创作品应该能体现出创作者对戏剧本质的理解。我们排演国外的优秀作品其实是一种学习,学习那些世界经典或者“新经典”对戏剧的本质意义的理解和体现。但是不管我们成功上演了多少经典名著,如果我们自己的原创作品不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长足发展,那我们中国的话剧艺术就不能在国际戏剧交流的舞台上真正有自己的艺术地位。

从这个层面上说,我们做原创作品,也需要考虑我们的原创在多大程度上能和世界交流,这个交流不是指迎合别人的喜好,而是作品中所传达出的创作者对戏剧本质的理解能够与世界对话。比如写一个我们生活中或历史上的人物,我们如何挖掘他的生命内涵?他作为一个“人”对于社会、对于时代的价值意义究竟何在?这个艺术形象内里能否蕴含超越表面现实的人生哲理和人文情怀?另一方面,在舞台表达中,能否有意识地追求我们民族艺术的风采?能否在更高层次上体现我们民族戏剧的神韵?能否由此而逐渐形成一种植根在中国文化艺术土壤之中的整体性的舞台意象创造?如此等等。

总之,中国原创要“讲好中国故事” ,我的理解就是:塑造中国式的人物形象,表达中国式的情感哲思,同时在舞台艺术表达中力图体现中国文化底蕴和艺术风采,进而创造一种中国式的诗化舞台意象。我们的原创作品会有越来越大的数量积累,虽然不可能每一部原创作品将来都成为经典,但是只有当更多的创作者都有意识地追求符合戏剧创作规律的“经典性”的时候,才有可能在大量原创作品的基数上出现真正的精品之作并获得长远生命力,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做的是“尽人事” ,是恪尽我们身为当代戏剧工作者的艺术创作的责任职守,而把“大浪淘沙”的选择工作交给历史。

来源:中国艺术报

导师简介

王晓鹰,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特聘导师,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国家话剧院副院长,国家一级导演,全国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荣获“优秀话剧艺术工作者”及“新世纪杰出导演”称号。近几年主要导演作品:话剧《理查三世》《萨拉姆的女巫》《伏生》等,音乐剧《水漫金山》《雁叫长空》等,歌剧《钓鱼城》,舞剧《十里红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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