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二

 让“改编” 跨越文化对话——以“野蛮女友”和“赵氏孤儿”的改编为例

引 言

每个文化中总是有一些超级“IP”，不仅受到同时代本民族的青睐，也能跨越文明、穿越古今，发展出不同的版本。在中韩两国的影视舞台文化中，“赵氏孤儿”和“野蛮女友”就是这样的主题。《赵氏孤儿》最早是纪君祥的元杂剧。18世纪，伏尔泰以此为本改编成《中国孤儿》，剧作不仅将欧陆“中国热”推向高潮，也开创了“赵氏孤儿”的跨国和穿越之旅。1《我的野蛮女友》最早是全智贤和车太贤主演的电影，电影不仅充当了韩流先锋，也让“Sassy Girl（野蛮女友）”成为了世界性的艺术形象。2

就在ALAC海外四期赴韩研修期间，豫剧版“赵氏孤儿”正受邀在百老汇和好莱坞演出，而韩国国立剧团版《赵氏孤儿》也即将赴中国上演；与此同时，《中韩合拍电影协议》之后的首部作品《我的新野蛮女友》已于2016年4月上映，而古装韩剧版《我的野蛮女友》也正在紧张制作中，已经完成四集拍摄。3在感叹“孤儿”和“女友”在异国他乡和沧海桑田后依旧维持旺盛生命力的同时，我们更需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何重讲一个老故事？具体来说，就是在跨越时代的改编中，如何让“旧谈”不“过时”， 以时代需要的方式讲好经典故事？在跨文化的改编中，又如何让“差异”不“奇异”，以世界需要的方式讲好民族故事？

恰逢海外四期讲师金东来担任韩剧版《我的野蛮女友》制作人，学员陈涌泉担任豫剧版《程婴救孤》编剧，本文就以河南省豫剧院二团版“赵氏孤儿”《程婴救孤》和韩国“来梦来人（Raemongraein）”版《我的野蛮女友》为例，以期在古、今、内、外的“四方对话”中，管窥经典改编问题。

注：

1 如果仅局限于当下的较有影响力的影视舞台改编，我们有越剧版、豫剧版、人艺版、国话版、林肯中心版、利兹大学版、陈凯歌电影版和电视剧版《赵氏孤儿》，甚至就在ALAC海外四期赴韩研修期间，豫剧版“赵氏孤儿”正在赴美演出中，而韩国国立剧团版“赵氏孤儿”也正在排练。

2 目前各种版本，较有影响的有美国电影翻拍版、中国电影续集版、日本电视剧版、漫画版和手游版。

3 韩剧版我的野蛮女友由金东来策划、“来梦来人”公司制作、吴镇锡导演、周元和吴妍书非别担任男、女主角，电视剧策划拍20集，现在已经完成了4集制作，韩剧《我的野蛮女友》预计将在2017年初在中、韩、日同时上映。

河南省豫剧院二团《程婴救孤》于2016年10月18日在好莱坞演出

《中韩电影合拍协议》后首部上映作品《我的新野蛮女友》

纪君祥版《赵氏孤儿》有暗喻匡扶宋朝之意，伏尔泰版《中国孤儿》则为欧洲启蒙理想树立了异域标杆......不同改编都体现了“赵氏孤儿”与其时代的对话，而借程婴的“舍生取义”，唤起人们的“精神和价值追求”，这就是豫剧版《程婴救孤》的时代诉求。

可《程婴救孤》也同样面对着这样一个问题：如何让生活在21世纪的现代人理解并相信程婴的故事。改编的做法是设置一系列情节将程婴逼上“杀子救孤”的选择，同时强化其抉择后的内心矛盾，让英雄的凛然大义变成凡人在特殊情景中的舍生取义和取义后的内心煎熬。换言之，《程婴救孤》之所以是现代版的《赵氏孤儿》，不仅体现在语言的现代转化上，也体现在了世界观的现代转化上。

与“赵氏孤儿”不同，“野蛮女友”一上来就是现代故事，尽管不涉及“现代”转化，可改编同样面对着超越前辈、创新表达的问题。其实，在策划初期，“来梦来人”只有把电影改编成电视剧的简单想法。当策划团队意识到诸多改编其实无一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金东来大胆提出将《我的野蛮女友》变成“朝鲜野蛮爱情记”，将“野蛮女友”变成深受童年创伤经验折磨的朝鲜刁蛮公主。

韩剧《我的野蛮女友》将把故事放在古代

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制作团队的肯定。后来，无论是邀请明星周元出演，还是说服SBS播出，都显得非常顺利。其实，金东来的创意并非灵光乍现，他的代表作《成均馆绯闻》将校园爱情故事搬到古朝鲜的“国子监”上演，不仅大获成功，捧红了宋仲基等一批一线明星，也开创了韩国青春历史剧的先河，引发了持续至今的青春历史热。

“赵氏孤儿”因现代转化而焕发青春，“野蛮女友”因历史演绎而有所突破。不难看出，历史和现代的对话贯穿着以上两则改编案例，虽然这样的对话可以体现为不同形式，但古今转化在改编作品的创意乃至成功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赵氏孤儿”究竟象征着什么，人们为何为他牺牲？不同版本的改编对此有不同处理。《程婴救孤》的方式是淡化“孤儿”的王室后裔身份，当孤儿从“王子”被还原为“孩子”，程婴的牺牲就获得了更普遍的意义——他并非仅仅为了某个特殊的政权或特定的民族牺牲，也是为了某种负载着人性价值的东西而牺牲。

正因如此，《程婴救孤》不仅获得了国人的认可，也收获了友邦的好评，他们表示在其中看到了本民族的精神价值，例如，有人评论说这就是中国的“拯救大兵瑞恩”，这就是对人本身的尊重，这就是一种宗教殉道精神！这样的解读或许有失偏颇，但不能否认的是，《程婴救孤》凭借异国艺术语言表达的古老故事，的确成功唤起了异邦观众的共鸣。

韩国国立话剧院版《赵氏孤儿》于2016年10月28-29日在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出

至于《我的野蛮女友》，我们发现，电影之所以能大获成功，不仅因为它给我们带来了“野蛮女友”全智贤，也因为电影更新了人们对亚洲理想女性的看法：人们发现，原来野蛮也能与可爱结合。于是，一个野蛮女友不仅召唤出了“野蛮师姐”、“野蛮婆婆”、“野蛮格格”、“野蛮奶奶”、“野蛮女老师”等一批可爱的野蛮女性形象，这些可爱的野蛮女性也出现在不同民族的影视舞台文化中：无论是美国电影My Sassy Girl，还是日本电视剧《猟奇的な彼女》，不同文化中的“野蛮女友”试图挖掘的其实都是一种与“温柔、被动”的传统理想女性形象不同的另类女性之美。

韩剧《我的野蛮女友》将“野蛮女友”放在古代朝鲜，除了试图向观众展现一种现代文明和现代观念孕育的“另类美丽”，也试图挖掘古代历史本身的丰富厚度。由于“野蛮女友”所承载的天真直率本来就体现了一种最本真的人性，因此，制作团队相信，古朝鲜版的野蛮女友并不会显得“拼贴”或“怪异”。相反，新戏古作，或许还能将传统置于现代观念的透视下，让古代女性呈现出更复杂的面向和更丰富的维度。

不难看出，“救孤”和“野蛮”之所以能超越不同文化差异，正因为他们本来就体现着某种更具世界性的主题：对于“救孤”，这是为了最高精神价值的献身、舍生、殉道、牺牲；对于“野蛮”，这是所有礼法规矩、文明差异之前的原始和天真。而正是这些超越文化差异的世界性主题，才构成了跨文化改编的重要着力点。

改编，其实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但在国际交流愈发频繁、跨国合作愈发深入、文化产品开发愈发多维、现代性发展愈发充分的今天，“改编”逐渐走上了时代的前台。“改编”的对象往往站在古、今、中、外和不同艺术门类的边界上，改编的要求往往也是古今融合、文化融合、跨界融合的历史要求。在融合与跨越的过程中，为了处理好古今对话，就要做好传统主题的现代转化和现代主题的历史表达，为了处理好跨文化的对话，就要以超越文明差异的世界性主题或问题为立足点，才能给后人讲好先辈的故事，给世界讲好中国的故事，给文明留下人类的故事。

这是中韩影视舞台艺术中的“改编”，带给我们的最大启发。

撰稿：海外四期校友 秦兰珺 陈涌泉

采访：海外四期校友 陈涌泉 秦兰珺 孙茜

1、“改编”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2、“野蛮女友”和“赵氏孤儿”的改编有哪些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3、跨国合拍趋势和IP打造潮流能为“改编”带来什么？